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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世界一流企业“认知丛林”:概念界定与特征识别

2023年06月16日来源:《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网络首发CNKI:2023-5-31作者:肖红军

摘要推动中国加快建设形成一批世界一流企业已经成为社会共识,但目前存在的世界一流企业“认知丛林”对建设世界一流企业的中国实践形成了制约。围绕世界一流企业的内涵和特征展开深入研究,试图通过弥合分歧和重新建构走出世界一流企业“认知丛林”。结合在“范围”“程度”“元素”上的限定差异,将世界一流企业的既有定义区分为广义、狭义和中义三类,通过对世界一流企业“范围”“程度”“元素”的再审视,重新界定世界一流企业概念。在此基础上,对世界一流企业核心特征的三类识别观点即侧重资源能力、侧重行为绩效、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分别予以剖析,提出从显化表征和内隐要素两个层面对世界一流企业特征画像进行再建构。对于前者,综合价值领先是世界一流企业的总体显化表征,产品卓越作为首要条件、创新领先作为核心条件、治理现代作为基础条件、品牌卓著作为高阶条件共同构成世界一流企业“四位一体”的具象化表征;对于后者,长期主义的使命驱动、以变应变的战略柔性、穿越周期的动态能力、共生共益的生态系统、独特优秀的文化基因在深层次上推动世界一流企业迈向和保持成功。

关键词:世界一流企业;核心竞争力;综合价值;可持续发展;资源能力;行为绩效

基金: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0&ZD073);中国社会科学院登峰战略企业管理优势学科建设项目。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弘扬企业家精神,加快建设世界一流企业”。从宏观上来说,中国的大国崛起必然要求培育一批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加快建设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创新领先、治理现代的世界一流企业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客观需要。从微观上来说,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新征程中国企业发展的根本要求,而世界一流企业作为高质量发展的典型代表,是中国企业发展的基本方向和奋斗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企业尤其是中央企业加快了对建设世界一流企业的探索步伐[1],具备了建设世界一流企业的良好条件,出现了一批正在接近世界一流企业的企业[2],但它们与真正的世界一流企业尚有差距[3],中国培育和打造世界一流企业的任务依然艰巨。

实践中,对于建设世界一流企业,无论是有效的政策制定还是合意的企业探索,其重要基础都是对世界一流企业形成科学认识,深刻回答世界一流企业是什么和具备什么特质或衡量标准的基本问题。如果在这一基本问题上不能形成最低限度的共识,甚至出现不同形式的偏差,其结果必然是建设世界一流企业的实践陷入困境,相当程度上可能出现方向偏离。遗憾的是,目前学术界和企业界对于这一基本问题的认识存在较多分歧,隐约出现了世界一流企业“认知丛林”,结果是引致企业探索建设世界一流实践的困惑,而一些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表面理解和认知偏离则容易对政策制定和企业实践形成误导。因此,系统梳理和理性评估对世界一流企业的既有认知观点,正本清源、整合吸收和深化建构世界一流企业的概念与特征画像,努力形成对世界一流企业认知的最低限度共识,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对世界一流企业概念界定的分野

目前,关于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较多,既有国内学者和机构对“世界一流企业”术语的定义,也有国外学者和机构对“卓越企业”“世界级企业”等近似概念的界定,呈现出多样化观点,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3]。一方面是因为“世界一流”在西方管理学语境中被认为并不是一个严格的学术概念[2],导致对世界一流企业概念的学术界定形成挑战,另一方面则是世界一流企业群体具有多样性,世界一流企业概念兼具动态性与复杂性[4],不同层面和不同视角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认识易出现概念界定的差异。

梳理和分析关于世界一流企业的已有定义,基本上都采取“属+种差”的定义方法,其区别既有对“属”的定位差异,也有对“种差”的不同识别,具体体现在对世界一流企业“范围”“程度”“元素”的差别上。从范围来看,不同定义对世界一流企业所属的范围边界进行了显性或隐性的界定,主要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地域范围,一些定义对世界一流企业不限定地域范围,一些定义则明确要求全球范围;其次是行业范围,一些定义对世界一流企业不限定行业或领域范围,一些定义则将其界定为特定行业或领域;最后是时间范围,一些定义对世界一流企业并不限定时间期限,一些定义则认为是长周期。从程度来看,世界一流企业在“属”上被界定为“引领”“领军企业”“标杆企业”“最佳实践”“优秀企业”等多种类别,它们对“一流”的理解呈现出程度上的差异性。从元素来看,将特征元素作为对世界一流企业“种差”的识别是世界一流企业概念界定的普遍方法。一些定义对世界一流企业界定时并没有限定其所拥有的特征元素,只是综合性地笼统予以说明,一些定义则具体和严格地限定了其包含的特征元素。结合在“范围”“程度”“元素”上的限定差异,目前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可以区分为广义、狭义和中义三类。

(一)广义的界定

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广义界定采取最为宽泛的方式,不对企业的地域范围、行业范围和时间范围进行限定,不内嵌任何特征元素,程度上也可以是多种类型,因此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较为笼统,边界非常宽泛。广义的世界一流企业表现出非常强的包容性,可解释性很强,能够将尽可能多的优秀企业囊括进来,但笼统的定义使得人们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认知变得模糊,过宽的边界使得真正的世界一流企业识别困难,容易导致大量伪世界一流企业出现。

典型的广义界定包括:美国《商业词典》将“世界一流企业”简明扼要地定义为可以成为其他企业的标准和标杆的企业[5]。Lee等[6]认为世界级组织(WCO)是在为客户提供最大化价值方面属于行业中最好的,或者与最强全球竞争者表现一样优秀的企业。Schonberger[7]23认为世界级企业是能够为客户提供满意产品、可以与全球最佳企业进行竞争的企业。Newman等[8]45认为世界级企业是拥有能够与全球竞争者开展竞争的核心竞争力的企业。Yaw[9]认为世界级企业是当下和未来都可以在全球成功竞争,且通过提供优质产品而获得利润的企业。美国波士顿公司将世界级企业宽泛地定义为社会公认度很高的优秀企业[10]。李泊溪[10]提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经济、社会与环境等方面能够不断创新,被世界公认为具有世界级竞争力的企业。

(二)狭义的界定

对世界一流企业的狭义界定是尽可能地从多个维度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具体框定,通过定义即可基本上获得世界一流企业的画像。狭义界定通常会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地域范围、行业范围和时间范围进行明确限定,将具象化的世界一流企业特征元素嵌入于定义中,在程度要求上往往倾向于“高线”。狭义的世界一流企业通过层层条件限定,范围和边界非常狭窄,往往是广义的世界一流企业金字塔的“塔尖”企业。狭义界定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具象化刻画和相对严苛的限定,虽然一方面可以使人们相对清晰地识别出世界一流企业,且所框定出来的世界一流企业通常属于“精英”企业,符合高标准的世界一流企业要求,但另一方面也导致定义的弹性和可解释性较差,容易遗漏一些具有卓越水平、本可以纳入世界一流企业范畴的企业。

典型的狭义界定包括:麦肯锡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战略导向、执行能力、进取活力的综合,是符合做大、做强、基业长青“三标准”的企业[2]。周原冰[11]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全球范围内,在核心素质、运营绩效和综合价值创造方面,在所在领域处于第一等水平的企业。黄群慧等[2]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重要的关键经济领域或者行业中长期持续保持全球领先的市场竞争力、综合实力和行业影响力,并获得全球业界一致性认可的企业。曾宪奎[12]将世界一流企业界定为具有全球技术领先能力,且与全球范围同行业企业相比,具有企业规模大、经营能力突出,同时高度重视社会责任、具备良好企业形象的企业。李锦[13]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特定的行业或业务领域内,长期持续保持全球领先的市场竞争力、行业领导力、社会影响力与价值创造力,并获得广泛认可的企业。苏杰芹[5]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企业规模、创新能力、核心技术、品牌影响力、国际化水平、经营管理等方面均处于行业一流水平,在全球具有极强竞争力和引领力的企业。张庆龙[14]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全球范围内,某一经济领域或者行业中长期保持竞争优势,具备竞争能力和竞争吸引力要素,并获得一致认可的企业。何志毅[15]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全球范围内处于产业领先地位且其领先地位具有持续性、具备一定公信力、有适当定量标准的极少数企业。刘泉红[4]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拥有极强的规模实力、国际化经营能力和核心竞争力,具备全球领先的产品服务质量、技术水平、品牌影响力、管理机制、人才队伍和企业文化,在资源配置中发挥重要作用,对于所在产业发展具有较强影响力,在全球经济舞台上处于第一方阵的企业。

(三)中义的界定

对世界一流企业的中义界定处于广义与狭义之间,其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范围”和“元素”做出部分限定或明确,对世界一流企业不做“程度”要求或者要求较为宽松。中义界定在“种差”上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维度区分,但维度数量不多,或者限定不是特别严格,在“属”上不做“高线”要求。中义的世界一流企业在范围和边界上居于广义和狭义之间,处于广义的世界一流企业金字塔的上部,涵盖了“塔尖”下部的扩展区域。中义界定一方面保留了广义界定的弹性与可解释性,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具有较大弹性与解释空间,能够将更多卓越企业囊括进来,另一方面又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狭义界定的具象化和清晰性,通过定义基本上能够形成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初步画像,具有一定的识别度和区分度。需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中义界定都是高质量的,中义界定的质量取决于对世界一流企业“范围”“程度”“元素”的合意界定。

典型的中义界定包括:Hayes等[16]认为世界级企业就是该产业中最佳的公司。Hodgetts等[17]认为世界级企业是至少在几个重要战略领域被认为全球最好的企业。澳大利亚工业组织认为世界级企业是能以市场需求为导向,不断创新和改进,拥有比竞争对手更高的生产率,符合道德和法规的企业[10]。许保利[18]认为世界一流企业就是在行业发展中居于领先地位的企业,是行业中的标志性企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詹艳景[19]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全球行业范围内比较优势最为突出的企业。蒋福佑等[20]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全球范围内的顶尖企业,代表着所在行业和领域的最佳实践,是其他企业的标杆。潘涛等[21]将世界一流企业界定为在全球市场竞争中引领行业发展的标志性企业。周剑波[22]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行业中具有引领作用和话语权,拥有核心竞争力并能保持长期可持续发展的领军企业。崔新健等[3]提出,世界一流企业是在特定行业或领域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标杆企业。

二、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再定义

对世界一流企业定义的分歧聚焦于对世界一流企业“范围”“程度”“元素”的界定差异,其限定条件不同分别形成了广义、狭义和中义的世界一流企业概念,因此要减少甚至弥合分歧,需要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范围”“程度”“元素”进行再审视,分析其应然和合意的限定条件,结合三者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再定义。

(一)对世界一流企业“范围”的再审视

对于地域范围,世界一流企业中的“世界”一词表明,其所谓的一流是在全球范围内比较而呈现出来的,即世界一流企业的概念界定应当明确地域范围为全球范围,而非某个区域或国家。如果不对地域范围予以明确,容易引起概念模糊甚至引发多种可能解释,因为一流企业既可能是高标准的全球范围领先的世界一流企业,也可能是特定区域内的区域性一流企业,或者是特定国家的国内一流企业。在对地域范围限定的表述上,既可以是直接指出地域为全球范围内,也可以是表述为“全球竞争力”“具有全球领先能力”等。

对于行业范围,世界一流企业的概念界定是否需要对所属行业范围进行限定存在争议,其中大部分学者并没有对所属行业的性质特征予以限制,但也有少数研究认为所属行业应当具有重要地位。比如,Hodgetts等[17]认为世界级企业应当是在重要战略领域处于全球最优水平。在这一问题上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黄群慧等[2]的论断,他们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所处的行业必须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便达到卓越水平的“隐形冠军”,因其行业重要性一般而不应归入世界一流企业范畴。这里实际上包含两个层次问题:第一个层次是在特定行业或领域处于领先状态或卓越水平的企业是否属于世界一流企业,也就是说,在全球范围内非综合性的卓越企业是否属于世界一流企业;第二个层次是行业或领域重要性是不是世界一流企业的必要条件,即只有处于重要行业或领域的企业才可能属于世界一流企业。对于第一个层次,多元化战略和聚焦战略都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方式,多元化协同所形成的综合性优势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体现,而聚焦于某一细分行业或领域所形成的专业化优势也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因此无论全球范围内综合性的卓越企业,还是在特定行业或领域处于领先状态或卓越水平的企业,都可以归属于世界一流企业。事实上,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诸多狭义界定和中义界定都指出了世界一流企业属于特定行业或领域。何志毅[15]甚至认为世界一流企业应该是特定产业内的佼佼者,必须处于全球产业前四名的领军企业。对于第二个层次,一方面行业或领域的重要性可能因为审视视角和判断标准不同而有差异性,另一方面企业所从事的行业或领域只要对社会有价值和益处就可以认为具有重要性,因此对世界一流企业的界定并不需要特别指出和强调行业或领域的重要性。

对于时间范围,世界一流企业应当“真正经得起时间检验并呈现出持续竞争力”的观点[2]得到较高程度认同,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往往采取最佳实践的“事实标准”即能否经得起时间检验来评价企业是否是世界一流企业[11],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基业长青、永续经营被认为是世界一流企业呈现的“自然”状态[24]。尽管如此,目前对于世界一流企业的概念界定是否需要做出“长期”限定仍然存在分歧。大部分对世界一流企业的既有定义均没有“长期”字样的限定,但也有少数学者明确指出“长期”的时间范围要求。比如,黄群慧等[2]认为世界一流企业要“长期持续保持全球领先的市场竞争力、综合实力和行业影响力”,周剑波[22]认为世界一流企业“能保持长期可持续发展”。然而,一方面,“长期”的概念非常宽泛,范围边界非常大,既可以是百年以上,也可以是十年,区间存在巨大弹性。比如,何志毅[23]认为20年是对企业最短的历史考验,世界级企业应有20年以上的历史。传统上更多地将经历了几十年以上的企业归属世界一流企业范畴,但新兴经济体的许多企业诞生时间并没有几十年,只有十几年或20年左右,却保持了较好的领先状态,如此就将他们排除世界一流企业范畴并不妥当。另一方面,世界一流企业的评价和判断都是立足于特定时期或阶段,往往具有情境性,评价和判断的时间范畴更注重当下及之前一段时期,这一时期的长短一般不会回溯到几十年以上,因此将存续于几十年以上作为世界一流企业的必要条件并不妥当。此外,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评价和判断往往是回溯性的,“长期”表现的考察也是以历史和当下的表现为依据,很难做出预测性与预期性判断,因此对于未来的“长期”概念往往只能停留于语义层面而缺乏实质性意义。综合以上分析,在世界一流企业的概念界定中并不需要运用“长期”术语进行严格限定,但应该反映出世界一流企业能够动态地持续保持领先状态。也就是说,世界一流企业的“长期”领先状态可以通过诸如“动态能力”“可持续发展能力”等内嵌“长期”含义(包括过去与将来)的特征元素予以体现,而不必在时间范围上做出严格限定。

(二)对世界一流企业“程度”的再审视

“程度”反映出对世界一流企业中“一流”的认知与理解,是对世界一流企业在“属”上的总体定位,体现出对世界一流企业综合发展水平的集成刻画。目前对“一流”的程度界定呈现出多样化语义和多种观点,涵盖不同等级的定位,包括“优秀企业”“标杆企业”“第一等水平企业”“第一方阵企业”“标志性企业”“领军企业”“最佳企业”“最好企业”“最突出的企业”“顶尖企业”。

实际上,“一流”在语义上就是第一等、处于上层区间,背后隐含了比较的概念,即“一流”是相互比较的结果。“优秀”更强调企业自身的表现优劣,比较的成分更弱,且“优秀”在含义上与“一流”相比有差距,因为通常认为“卓越企业”与世界一流企业更为接近[224],而优秀到卓越仍有较大距离。“最佳”“最好”“最突出”“顶尖”虽然反映出最为强烈的比较成分,但最佳或最突出往往意指极少数个体,而不是一个上层区间,难以准确表达“一流”的群体或区间概念。而且,“最佳”“最好”“最突出”的判断主观性极强,不同人群的解读差异非常大,容易造成相当程度的混乱。“标志性”反映企业在企业界和社会中的重要地位,而“领军”则更强调企业对其他企业的影响力和带动力,它们都只是体现“一流”的一个方面。“第一等水平”“第一方阵”虽然具有企业群体的区间概念,且隐含有相互比较的成分,但却对企业本身表现优劣的要求不足,“劣中选优”的现象可能出现。

相比较而言,“标杆”本意指的是测量的用具,用于指示测量点,在现实中更多地被引申为学习的榜样。由此,标杆企业蕴含两个层面的含义:第一个层面是自身做得好、表现优异,榜样一定是在综合领域或某些方面表现突出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企业,有其他企业值得学习的地方;第二个层面是与其他同类企业或一般企业相比,榜样是在综合领域或某些方面处于第一等、上层区间的企业,同时还是其他企业通过学习和努力可以达到的。也就是说,标杆企业是表现卓越的榜样企业。更进一步,识别世界一流企业的目的在于培育和建设世界一流企业,探寻一般企业、优秀企业如何通过学习而成长成为世界一流企业,此时的世界一流企业具有极强的“标杆”意义,是其他企业学习的榜样。因此,与“优秀”“第一方阵”“标志性”“领军”“最佳”“最好”“顶尖”的表述相比,“标杆”更能准确刻画世界一流企业的“程度”水平,将世界一流企业在“属”上定位成标杆企业更为合理。

(三)对世界一流企业“元素”的再审视

“元素”刻画是要挖掘世界一流企业与其他标杆企业的种差,反映出世界一流企业作为“标杆企业”的具体表现。对于在世界一流企业定义中的特征元素嵌入问题,目前存在两个层面的分歧:第一个层面是在定义中是否需要嵌入特征元素,世界一流企业的广义界定并没有嵌入特征元素,而狭义界定和中义界定则嵌入了特征元素;第二个层面是在定义中嵌入何种特征元素,狭义界定和中义界定对嵌入特征元素的多寡与要求不尽相同。对于第一个层面问题,如果不嵌入特征元素,不对世界一流企业作为一种“标杆企业”的具体表现进行刻画,不区分世界一流企业与标杆企业的“种差”,那么就没有必要专门提出“世界一流企业”概念,直接用标杆企业代替即可,因此在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中有必要嵌入特征元素。对于第二个层面问题,在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中,“元素”刻画既不宜过于笼统,也不宜过于具体化,前者难以区分出世界一流企业与其他标杆企业的种差,无法有效界定出世界一流企业的本质特征,后者则可能缺乏包容性,难以将不同类型、不同属性的世界一流企业进行准确的具象化刻画,从而造成定义的不准确和不科学。

尽管目前的狭义界定和中义界定都不同程度嵌入了特征元素,但对于在世界一流企业定义中嵌入特征元素的逻辑和方法却是不清晰的,实用性嵌入、经验性嵌入甚至“拍脑袋”式嵌入经常出现,这不仅难以从本质层面和规律层面进行有效的特征元素嵌入,而且也造成对世界一流企业定义的众说纷纭。从正本清源的角度,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科学的“元素”刻画,最终需要回归最基本的企业刻画方法。对一个企业的完整刻画需要从动力、过程、结果“三位一体”予以开展,形成逻辑连续一致的刻画。动力反映出驱动企业发展的力量来源,既可以来自外部的压力,也可以是内生的驱动力,后者又可以是纯粹商业驱动,也可以是社会使命驱动。世界一流企业往往更强调内生的使命驱动,将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作为企业发展的基本动力,将社会使命与商业运营深度融合,形成卓越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过程反映出企业运营与发展的行为逻辑,表现为企业在使命愿景驱动下的发展范式。世界一流企业往往更加强调核心能力、核心竞争力的建构与动态更新,更加突出依托核心竞争力获取持续竞争优势,形成差异化、集约化、高质量的发展模式。结果反映企业最终的产出效果,既表现为企业自身的财务业绩,也包括企业对社会创造的价值贡献。世界一流企业在使命驱动和突出核心竞争力的作用下往往具有领先的价值创造能力,不仅能够保持优异的财务业绩,而且可以创造可观的社会价值。综合动力、过程、结果三个维度,世界一流企业应当拥有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

(四)对世界一流企业概念的再界定

综上所述,世界一流企业可以采取中义的界定方式,即:在全球范围或特定行业与领域拥有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标杆企业。在这一定义中,世界一流企业在“属”上或“程度”上定位为标杆企业;地域范围是全球范围,行业范围既可以是特定行业与领域,也可以是不限定行业的综合领域,时间范围不严格限定“长期”,但“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隐含“长期”领先的要求;在“种差”的元素刻画上,世界一流企业区别于其他标杆企业是拥有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这一定义综合了广义界定与狭义界定的优点,同时又对既有的中义界定进行超越,在底层逻辑上具有连续一致性,不仅对世界一流企业具有较高的识别度,而且表现出较优的包容性和可解释性,形成与现实中世界一流企业成长规律的映射。

按照这一定义,世界一流企业可以区分为全球性世界一流企业和行业性世界一流企业。前者所介入的行业或领域较多,其“世界一流”反映在综合实力的领先上,或者虽然有参与的主要行业和业务领域,但人们对其“世界一流”的认知往往脱离于行业,强调其表现出来的普遍意义的企业领先属性。后者往往是聚焦特定行业或领域,在行业或领域内处于持续领先地位的企业,属于行业标杆,其“世界一流”与行业密切关联。全球性世界一流企业往往是规模量级巨大的企业,且在全球范围内具有重大影响力,这类企业符合传统上认为世界一流企业应当是大企业的要求。行业性世界一流企业可以是特定行业或领域规模巨大的企业,但也可以是“小而美”的企业,这意味着“隐形冠军”“单打冠军”也可以成为世界一流企业。实际上,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背景下,创新成为驱动企业发展的第一动力,具有较强创新能力的“小而美”的企业呈现出越来越强的生命力,因此将“隐形冠军”“单打冠军”纳入世界一流企业的考虑范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从实践来看,国家已经启动将“隐形冠军”“单打冠军”等“小而美”的专精特新企业纳入“世界一流”建设范畴。2023年2月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下发《关于印发创建世界一流示范企业和专精特新示范企业名单的通知》(国资厅发改革〔2023〕4号),200家央地国企入选创建世界一流专精特新示范企业名单。

三、对世界一流企业核心特征的识别分歧

世界一流企业作为全球范围或特定行业与领域的标杆企业,到底具有哪些关键要素和核心特征,回答这一问题是开展世界一流企业评估评价的基础,也是培育世界一流企业的客观要求。相较于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目前对世界一流企业的要素、特征、标准研究呈现出更加多元的观点,多个机构和学者基于不同视角形成了多样化认知,分歧明显。通过梳理和分析世界一流企业特征识别的既有研究观点可以发现,依据对世界一流企业特征元素的关注重点差异,这些观点大致可以归结为三类: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和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

(一)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

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通常是以所拥有的资源和展现出来的能力视角观察世界一流企业,着重探寻它们在这两个方面表现出来的共同特征。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所隐含的理论基础是资源基础观、核心能力理论和动态能力理论,其强调异质性资源要素和独特核心能力对世界一流企业成功的重要性,重点识别世界一流企业相对其他企业在资源和能力上的差异,以特征呈现的方式刻画出“世界一流”的资源和能力表现,形成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大致特征画像。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主要有两类观点:一是纯粹以资源能力为要素的特征刻画,如唐任伍等[25]提出世界一流企业特征涵盖盈利能力、标准贡献能力、抗风险能力和引领趋势能力;二是以资源能力要素为主、其他要素为补充的特征刻画,如王丹等[26]认为世界一流企业表现出硬实力雄厚、软实力卓越、创新能力可持续、国际化水平高四个方面的特征。侧重资源能力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如表1所示。

1侧重资源能力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

(二)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

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是从所表现出来的组织行为和经营结果视角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观察,重点考察它们呈现出来的共同的行为规律和绩效特点。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隐含一个基本假设,即世界一流企业遵循“意愿—能力—行为—绩效”的运行规律,行为和绩效是企业战略意图的反映,是企业资源能力作用的结果,因此由组织行为和经营绩效基本上能够反映出世界一流企业的全景特征。实际上,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通常是比较世界一流企业与一般企业在经营活动和绩效上的差异,将其作为主要维度归纳总结出世界一流企业的普遍特征。依据侧重点的不同,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可以区分为两类主要观点:第一类是侧重企业行为识别的特征刻画,比如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34]16-20提出世界一流企业特征的十要素,即战略管理、公司治理、管控与运营、领导力建设四个企业管理的基础要素,以及国际化、人才管理、创新管理、品牌管理、并购管理和数字化六个提升企业竞争力的核心要素。这类观点认为经营行为是连接意愿能力和绩效的关键环节,能够反映前置因素和后向效应。第二类是侧重企业绩效识别的特征刻画,比如杨莲娜等[35]认为世界一流企业应当具有企业规模大、企业效益好、国际化程度高、企业创新能力强、品牌价值高等特点。这类观点认为绩效是企业意愿、能力和行为的最终结果,隐含了这些要素环节的水平。侧重行为绩效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如表2所示。

2侧重行为绩效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

2013年1月国务院国资委印发《中央企业做强做优、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要素指引》,提出世界一流企业的十三项要素。

(三)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

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是从更多元视角和更丰富维度对世界一流企业进行观察,力求更加系统全面地反映世界一流企业的多元特征。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既关注世界一流企业在组织行为和经营绩效上表现出的普遍规律,也重视资源和能力对于世界一流企业的关键作用,通过将二者综合起来、建立二者之间的内在平衡关系甚至一致性对世界一流企业的特征予以刻画。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隐含地认为,世界一流企业是一个综合行动体,其意愿、能力、行为、绩效应当各自反映,而不能只是局部地体现,因为它们之间的必然性与替代性并不总是成立。相较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和侧重行为绩效的特征识别,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通常会更加具体和细致,如黄群慧等[2]将世界一流企业的综合特征归结为资源基础、动态能力、战略柔性和价值导向等四维关键要素,并具体化为强大的企业家精神、倚重组织文化力量、重视品牌形象与社会声誉、以发展型战略应对复杂环境、适时调整业务架构、具有全球化资源配置和管理能力、优秀的公司治理结构、紧密化的集团管控、能把握重大机遇与克服组织惰性的管理创新、能激发员工创造力的人力资源管理、战略型与价值型的财务管理等11个方面。多元综合平衡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如表3所示。

3多元综合平衡特征识别的代表性观点

2019年1月,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印发《关于中央企业创建世界一流示范企业有关事项的通知》,提出“三个领军”“三个领先”“三个典范”的世界一流企业标准。

四、对世界一流企业特征画像的再建构

从既有研究来看,侧重行为绩效对世界一流企业的特征识别更为显性化、更为直观,侧重资源能力的特征识别更为隐性化、更为深入,而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兼具二者特点并相对折中。进一步来看,识别世界一流企业核心特征的目的不仅是要分辨出什么样的企业属于世界一流企业,而且应当能够找寻出世界一流企业成功的关键要素,前者为一般企业成长进化成为世界一流企业提供“目标模样”,后者为培育和建设世界一流企业提供“重要秘诀”,因此,对世界一流企业核心特征的识别应当涵盖显化特征和内隐要素两个层面。然而,一方面是多元综合平衡的特征识别并没有对显化特征与内隐要素加以区分,另一方面是既有研究绝大多数都属于经验式识别,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与特征识别之间缺乏逻辑一致性。鉴于此,有必要由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出发,分别从显化特征与内隐要素两个层面对世界一流企业特征画像进行逻辑一致的再建构,推动在有效识别和科学判断世界一流企业上形成最低限度的共识。

(一)世界一流企业的显化表征

由世界一流企业的定义可知,无论是全球性世界一流企业还是行业性世界一流企业,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是世界一流企业作为标杆企业的共同要求。从企业刻画视角来看,结果不仅可以有效展现,同时动力、过程的作用效果在相当程度上也可以由结果予以反映,因此在显化表征层面通常由结果来集中刻画企业。世界一流企业亦不例外,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反映在结果层面集中表现为企业的综合价值领先,这也是世界一流企业的总体显化表征。综合价值既是经济价值、社会价值和环境价值的综合,也是企业价值、利益相关方价值和社会整体价值等多重价值的全面反映。一方面,综合价值领先意味着企业价值在全球范围或行业内处于领先地位,企业表现出卓越的经营业绩,不仅保持较好的规模增长,而且具有优异的效益指标,企业经营的健康性和可持续性呈现较佳状态。另一方面,综合价值领先表明企业所创造的利益相关方价值和社会整体价值处于领先定位,企业在满足利益相关方和社会的经济与非经济多元需求方面表现卓越,企业与利益相关方的共赢、企业与社会的共益获得广泛认同。

如果对世界一流企业的总体显化表征进行更加深入和细化分析,尤其是着眼于如何培育和打造世界一流企业角度,那么有必要从企业刻画的过程维度对世界一流企业的具体显化表征开展识别,即将综合价值领先的结果表征进行过程与行为的显化归因。进一步来看,2022年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提出,要“加快建设一批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创新领先、治理现代的世界一流企业”,“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创新领先、治理现代”成为建设世界一流企业的十六字标准,也可以认为是世界一流企业的具体显化特征。实际上,无论是综合价值领先结果的归因,还是突出核心竞争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反映,都要求世界一流企业在产品、创新、治理、品牌上下功夫,形成领先于其他企业的一流的“四位一体”组合。需要指出的是,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创新领先、治理现代并不是相互割裂的,而是紧密联系、相互增强并成为一个整体,共同构成世界一流企业的建设标准和显化特征,如图1所示。

1世界一流企业的显化表征

首先,产品卓越是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首要条件。生产和提供社会所需要的产品与服务是企业发挥核心社会功能的根本体现,是企业存在于社会之中最根本、最基础的价值所在。产品卓越被认为是企业的硬实力,也是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起点[13]。世界一流企业要获得领先的价值创造能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首要的就是能够高效和有效地提供市场所需要的产品与服务,能够针对性地提供高品质、高标准、高价值、高体验、高认同的产品与服务,能够形成相对其他企业的差异化产品与服务优势。按照产品整体概念的五个层次,产品卓越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在核心产品、基础产品、期望产品、附加产品和潜在产品上均表现卓越,能够提供一流的顾客价值层级,赢得顾客和社会认同。产品卓越表明世界一流企业所提供的产品与服务除了卓越的功能性和体验性外,还需要具有优异的效率性和价值性,同时应当表现出先进性与精益性,确保产品与服务实现长期的、连续一致的卓越性。

其次,创新领先是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核心条件。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必须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背景下,创新不再是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可选项,而是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答题。创新既可以是企业核心竞争力的直接构成,也可以成为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根本来源。无论是全球性世界一流企业还是行业性世界一流企业,在全球范围或行业领域内的创新领先成为“世界一流”的关键,是实现产品卓越和品牌卓著的重要支撑。特别是,正是因为创新在经济社会和企业发展中的战略地位,传统上没有被纳入的“小而美”的“隐形冠军”“单打冠军”因其领先的创新能力而被考虑进入世界一流企业范畴。创新领先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不仅掌握行业或领域的关键核心技术,而且拥有相对完善的创新体系,创新投入、创新范式、创新产出都处于持续领先地位,实现由规模优势向技术优势和价值优势的转变,甚至成为技术创新的策源地。世界一流企业往往不但强调基础研究和技术创新,而且高度重视成果转化和产业化,同时也不断进行商业模式创新和企业管理创新,通过全方位的创新使企业长期迸发发展活力。

再次,治理现代是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基础条件。从企业层面来看,治理现代中的“治理”是一个广义概念,涵盖了公司治理、企业管理和制度建设。企业作为一个多种要素汇聚的组织,只有通过有效的公司治理、企业管理和制度建设,才可能发挥出整体力量和系统优势。缺乏现代化的治理,企业难以言及“现代企业”。正因如此,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不仅事关世界一流企业发展活力的迸发,更是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和创新领先的重要基础。特别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世界一流企业要对高度动态、极度复杂的内外部环境做出合意响应甚至战略引领,治理现代至为关键。治理现代一方面表现在世界一流企业能够顺应和引领公司治理演变的新趋势,结合行业属性和企业特点,形成权责法定、权责透明、协调运转、有效制衡的治理结构和治理机制,另一方面表现在世界一流企业探索形成符合“人性的现代认知、组织的现代假设”的企业管理模式,具有先进和前瞻的管理理念,不断创新和运用适配性的管理方法与工具。此外,治理现代还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能够有效平衡制度刚性与制度弹性,做出最大程度激发组织及其成员积极性和创造性、最大限度约束组织及其成员不规范行为的企业制度安排。总而言之,治理现代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应当具有世界一流管理水平,既反映为世界一流的公司层管理,包括强调动态性和生态化构建的战略管理、强调跨界和开放协同的创新管理、强调敏捷赋能的组织管理、强调融入企业管理全过程的价值创造型风险管理,又体现在世界一流的职能层管理,包括强调数字驱动的智能化生产运营管理、强调数字资产的新型财务管理、强调与企业战略相契合的战略性人力资源管理、强调与企业战略全过程深度融合的管理信息化[51]。

最后,品牌卓著是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高阶条件。品牌是人们对企业、企业提供的产品与服务、企业的外化行为所形成的认知,反映出人们对企业形象的认同水平。品牌不仅被认为是企业的无形资产和软实力的体现[13],而且关系到企业经营的“合法性”和可持续性。品牌的知名度、美誉度和忠诚度一方面直接决定企业的品牌价值大小,另一方面深刻影响企业的产品销售和市场渗透,同时还关乎企业的资本市场表现。世界一流企业无一例外都高度重视品牌建设与管理,打造并形成具有广泛影响力、广受认可的一流品牌,由此品牌卓著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标配,在更高层次上形成世界一流企业相对其他企业的竞争优势。更进一步,品牌本质上是“品质+牌子”,品牌卓著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不仅提供卓越品质的产品与服务,表现出高品质的组织行为,夯实品牌根基,而且重视和善于进行品牌建设与维护,擦亮和唱响以品质为基础的“牌子”,塑造形成具有高知名度、美誉度和忠诚度的品牌。品牌卓著还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广受认同和尊重,而其关键则是世界一流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主动推动社会进步,最大限度创造社会价值。

(二)世界一流企业的内隐要素

世界一流企业之所以能够持续取得领先,实现“产品卓越、品牌卓著、创新领先、治理现代”,背后隐藏的深层次原因在于世界一流企业具有更为内生性的驱动力和支撑更优行为的内隐要素,表现为使命驱动、战略柔性、动态能力、生态系统和文化基因,由此使得世界一流企业相对其他企业具有更开阔的视野、更充足的动力、更高效的运营、更强的生命力和更持久的韧性。在内隐要素中,使命驱动、战略柔性、动态能力、生态系统和文化基因分别是或反映世界一流企业的发展导向、发展方向、发展基础、发展方式和发展保障,如图2所示,它们在本质上共同构成世界一流企业的突出核心竞争力、领先价值创造能力、卓越可持续发展能力。

2世界一流企业的内隐要素

一是长期主义的使命驱动。世界一流企业往往都是使命驱动型企业,对人类和社会的强烈使命感与责任感是世界一流企业发展的根本动力来源。世界一流企业通常会超越从自我出发和纯粹商业视角定位自身存在价值与意义,取而代之的则着眼于社会需要和人类进步角度认识自身为什么要存在。世界一流企业因为对破解社会问题和满足社会需要的追求而设立出现,并在发展过程中始终秉持致力于推动社会进步的企业使命。使命驱动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跳出短期利益最大化和股东利益最大化的纯粹商业导向,立足长期主义,坚持社会价值本位,以符合社会标准的方式开展商业运营,将参与解决社会问题和满足社会需要与商业运营深度融合,创造社会价值与企业价值相得益彰的共享价值。从实践来看,2019年8月美国181位顶级公司首席执行官(CEO)共同签署了由美国商业组织“商业圆桌会议”发起的《公司宗旨宣言书》,重新对企业运营宗旨进行定义,将企业的首要任务界定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不再将股东利益作为企业最重要的目标。这表明长期主义的使命驱动已经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基本共识,也是世界一流企业开展商业运营的根本取向。

二是以变应变的战略柔性。战略柔性是企业因应环境变化而进行的动态战略调整与更新,以使企业战略权变地匹配于内外部环境和成长阶段。战略柔性能够确保企业战略方向与战略执行的适应性,是企业在高度动荡环境下生存与繁荣发展的重要条件。世界一流企业往往能够从战略上对环境变动做出快速反应和主动响应,甚至做出有利于组织的主动“制造变化”,表现出高水平的以变应变的战略柔性。世界一流企业的战略柔性既是前瞻柔性和响应柔性的互动,又是资源柔性和协调柔性的组合,呈现为一个复杂的自适应系统。战略柔性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往往采取“半固定式”的战略导向[2],能够有效识别和判断环境变化的方向与节奏,据此适应性地调整战略方向和灵活改变资源配置,形成自组织、自适应、自调整、自优化、自匹配的环境变化与战略更新良性循环,避免陷入战略认知惰性和固守陈旧战略的陷阱。在实践中,世界一流企业也最大限度地规避“过犹不及”的战略柔性,警惕过度柔性的“副作用”,避免陷入“战略柔性陷阱”。

三是穿越周期的动态能力。动态能力作为企业发展的非均衡性高阶能力,是企业在动态环境下不断获取先动优势、形成持续竞争优势、实现持续领先地位的决定因素,是企业走出环境扰动、穿越行业周期和成长周期的关键因素。世界一流企业之所以能够在超竞争环境中保持竞争优势,能够跨越环境剧烈变动期和行业周期,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们构建和形成了具有异质性、开放性、拓展性、迭代性的动态能力,可以依随环境变化不断整合、重新配置和动态更新内外部资源,系统创造和调整运营惯例。世界一流企业往往一方面培育和形成了独特的核心能力,另一方面又通过更为高阶的动态能力克服“核心刚性”。穿越周期的动态能力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表现出优异的吸收能力、整合能力和创新能力,或者突出的洞察机会能力、捕获机会能力和变革更新能力,形成相对其他企业更为领先的互补性知识与技能组合。

四是共生共益的生态系统。随着新一轮产业革命和科技革命的出现,尤其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企业价值创造方式由价值链、价值网、价值星系转向价值生态系统的趋势愈发明显,企业竞争方式也越来越由个体竞争、价值链竞争转向生态系统竞争。顺应这一趋势,世界一流企业普遍都高度重视构建、维系、更新和升级企业生态系统,依靠生态系统竞争模式和价值生态系统模式打造系统性的竞争优势。一方面,世界一流企业往往会基于某项核心技术或产品进行生态系统布局,将价值链不同环节成员、其他利益相关方和外部环境纳入整个生态系统,构建由骨干型企业、主宰型企业、缝隙型企业构成的商业生态系统和技术生态系统,最终形成多主体、多层次、多功能、复杂的企业生态系统。另一方面,世界一流企业作为核心生态位成员的核心企业,通常会基于互惠共生的理念建立企业生态系统的运行规则和治理规则,推动不同生态位成员开展有效的自治、互治和共治,使企业生态系统能够良性地自组织、自调节和自进化。

五是独特优秀的文化基因。企业文化是企业重要的战略资源和精神财富,对企业发展和员工行为具有导向指引功能、凝聚整合功能、激励约束功能、纠偏矫正功能和辐射品牌功能,在底层上成为企业核心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的重要构成元素。世界一流企业的内生性发展动力和强劲的发展韧性很大程度上归咎于其拥有的独特优秀的文化基因,这一深深根植于企业心智的文化成为引领世界一流企业成长的“无形之手”。世界一流企业的文化基因一方面通常符合甚至引领时代的精神思潮,是社会所倡导和崇尚的优秀文化,具有普适性、健康性和前瞻性,另一方面往往嵌入于特定的地域文化、制度环境和行业属性,汲取其中的关键文化元素,表现出特色性、代表性和根植性。文化基因意味着世界一流企业的文化是长期累积形成的,深深地浸润于员工心智,统一于物质、制度、精神三个层面,对外展现于员工和企业的行为之中。世界一流企业不仅强调对文化基因中最核心部分的传承,确保企业精神的延续,而且也会与时俱进地对企业文化进行更新和发展,确保对时代的方向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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